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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繁忙的城市,步調緊湊得令人無時無刻都繃緊著神經。
  在這樣的水泥叢林裡,有座近千坪的仿日式一層樓建築,優雅地與現代建築並存在台中市裡。
  這棟建築物,圍牆內種滿高大的樹,樹蔭加上偌大的屋頂,即使從高空鳥瞰,也只能看到百年老樹與古色古香的屋頂。
  若問當地人,這間到底是什麼建築物?
  他們會回答,這是棟已有百年歷史的東方紀株式會社的古宅,以東方紀愛妻望月棲雨為名的棲雨居。
  常有各種高級車進出這棟建築物,但這門禁森嚴的地方一般人卻不得其門而入,於是東方紀株式會社的傳說,悄悄在坊間流傳。
  清朝末年,白手起家的東方紀開設藥堂致富後,逐漸拓展他的事業,沒幾年,勢力範圍即擴及百貨商行、客棧、航運、營造。
  而他娶了位日本沒落貴族一事,也在當代成了膾炙人口的美麗傳說。東方紀也因為愛妻極深,才將原本的東方紀會堂,改成了東方紀株式會社。
  東方紀與其妻生了五個兒子,除了主繼承人長子東方承恩接手了東方紀株式會社的藥堂,另外四個孩子分別負責以自己為名的四個行業,但所有繼承東方紀株式會社的家族企業的繼承人,都必須簽下切結書——四個行業的營運及盈虧由其四繼承人自負,東方紀株式會社的主繼承人並不多加過問,但是一旦涉及非法活動,經營權則由主繼承人收回並重新指定新繼承人,原繼承人則喪失繼承資格,不得異議。
  東方紀的孩子,個性如他們的名字般獨特,而令人嘖嘖稱奇的,繼承該企業的子孫,也往往有著相同的性格。
  如風般捉摸不定的東方颯雅,所負責的是客棧——颯雅別館。
  性格剛烈的東方敦煌,負責的是百貨商行——敦煌百貨。
  東方瀚灃總是多變,時而剛強時而柔順,如水般性子的他所經營的是航運——瀚灃海運。
  而東方紀小兒子東方邦城的敦厚誠摯,讓他所接下的邦城建設,名傳千里。
  但好景不常,日俄戰爆發後,東方紀株式會社第二代決定將東方紀株式會社的所有產業及家族,全數移居台灣中部,也就是當今的棲雨居。
  經過百年的風霜,除了主繼承人及瀚灃海運那脈的繼承人仍承襲著東方這個姓氏外,另三脈血緣因繼承人為女兒,所以現在的新繼承人即使仍流著東方姓氏的血脈,卻已非姓東方了。
  所幸整個家族仍繼續聯繫著,並讓整個企業輝煌騰達,但卻因為人數過於龐大,致使整個家族近來已不似過去那般親近了。
  而東方紀的嫡孫女,也是年齡最老的玄奶奶——東方靈雨,由於身體日漸衰落,因此在九十三歲大壽時,特地邀集了整個家族再一次聚會。
  在她的要求下,未來的繼承人在東方紀株式會社的古宅棲雨居,第一次的見了面。
  其中年齡最大,已四十歲的瀚灃海運繼承人——東方志平,望著同在房內與他平輩的四個小毛頭,不屑的撇了撇嘴角。
  他看著手上象徵瀚灃海運的水藍色琉璃大印,再看著其他毛頭小子也分別捧著琉璃大印,心裡就更不是滋味了。
  特別是那個東方紀株式會社的主繼承人東方雋,他看了最反感。才十五歲的他,竟然一直盯著他瞧,瞧得他不自在到了極點。
  而另三個小子,也是與那東方雋不斷地交頭接耳。
  「他到底在看什麼啊?」
  剛過完十七歲生日的卓元勛,問著另外四個人。今天是玄奶奶的九十三歲生日,她要整個家族的人來聚會,結果竟然把他們五個關在這房裡,害他不能到外頭吃東西。
  「我也不知道。」
  方維逸也不解的看向長自己一歲的元勛。
  但他更不瞭解的是,為什麼自己手上要捧著這個琥珀色,刻著邦城建設的琉璃大印璽。雖然上頭的龍刻得栩栩如生,但他真的不懂幹什麼要大家捧這東西一起關在這裡。
  「別看我,我跟你們答案一樣。」已二十歲的鄭淳淵雖然是四個少年中年齡最長的,但他也對這莫名其妙的聚會感到不解。
  「或許十年後,你們就懂了吧!」甫從大陸回台的東方雋,清純可愛的娃娃臉上,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成熟。
  四位少年決定互相交換看彼此的印璽,開心的討論著誰的龍比較兇,誰的比較溫馴。
  或許是流著相同血緣的關係,沒多久就打成一片的四人,讓過去已漸漸疏遠的親情再度回溫。
  看來無憂無慮的輕狂少年們,卻不知十二年後的他們將寫下另一個東方紀株式會社的傳奇。



      第一章



  「千年古鏡復重圓,女再求夫男再婚,自此門庭重改換,更添福祿在兒孫……上上籤!」
  耶!萬歲。韓璟媃看著手上這張第四籤——玉蓮會十朋,開心的在莊嚴幽靜的觀音廟裡又叫又跳。
  「她是不是被菩薩附身?」婆婆甲虔誠的問著。
  「不是吧?觀音大士這麼莊嚴,她的樣子比較像卡到陰。」婆婆乙害怕的答著。
  幾位跪在墊子上的婆婆,不約而同的用「膝行」方式往一邊移去,以免被那個行為失常的女生給「煞」到。
  「觀音娘娘,我就知道祢終於注意到我了!謝謝祢,我一定會投香油錢的。」
  韓璟媃將手中這張二十三年來第一次求到的上上籤,小心翼翼的收進皮包的夾層裡,再從那扁到不行的皮包另一端,掏出裡頭唯一一張一百元鈔票——她那一整天的伙食費,然後滿心虔誠與感激的投入捐獻箱裡,貢獻給好心賞她上上籤的觀音娘娘。
  原先以為自己求到四號籤,那與死同音的四肯定不是什麼好事,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這張籤除了是上上籤外,還彷彿像是為她所求的問題回答般的神準。
  求什麼內容?當然是她想要談戀愛!
  既然現在連觀音娘娘都同意了,看來她終於求愛有望,不用再擔心自己是否嫁得出去了。
  韓璟媃腳步輕快的離開了觀音廟,騎著她那貼滿膠帶還少了一個後照鏡的摩托車龜速離開。
  哎唷!真是心情好就看什麼都好,平時騎這台車時總是嫌它太慢,浪費她的時間,但今日卻覺得慢慢騎,反而可以看著這一路的風景,挺不賴的。
  風景看到一半,她又再度看見那間佔地寬廣又古色古香的建築了。聽同事說,那是某個企業叫什麼來著……東方不敗……不對,是東方紀株式會社的舊房子,好像叫棲雨居吧!管他七雨還是八雨,她這個草芥小「貧」民,根本是進不去的。
  每次瞧見這建築物,總覺得它很神祕的樣子,不過今天好像不一樣,因為那扇看來總是神祕的厚重大門似乎緩緩開啟……
  她瞇起自己那雙老是掛著黑輪的眼,好奇的往那已開啟的大門瞧去。
  一台BMW緩緩駛了出來……天啊!如果她沒記錯,那台車子幾天前才在公司門口看到過。
  雖然她對車子沒什麼研究,不過那時她與剛下班的同事無意間瞥到那台車子,愛車的同事小豪一眼就認出那是BMW除了在F1賽車外最高等級的車款,所以讓她忍不住多瞧了幾眼。
  今日再見到該台車的韓璟媃,看著那台高級房車看傻了眼。原來是棲雨居出來的,氣勢果然不同凡響。
  她的目光不自覺的緊跟著那台漂亮車子,好奇裡頭的人是生得什麼模樣。是年輕人還是老人?一定是老人或中年男子了,年輕人哪有這本事開這麼高級的車啊?
  她好奇的想再看清楚一些,卻發現車頭已經調了方向。
  她忘我的追了上去,想看清楚車內到底是何方神聖,但想得出神的她壓根忘了自己還騎著車子而非步行。在突然傳出一陣轟隆巨響後,才終於將她的心神給拉回現實。
  那聲巨響的出處竟是來自方才那台BMW,她瞪大了雙眼,詫異的看著整台車衝上安全島,撞上了路樹。
  該死的女人,方才他車子一開出來就等著要讓她過,沒想到她騎得超慢的就算了,還直直往他的方向騎來。他往前開想避開她直直衝來的車子,沒想到她竟然也跟著調方向還加了速。
  小小的慢車道沒有迴轉的空間,再加上會社大門已關上,他索性重踏油門讓車子衝上安全島,避開她連人帶車撞上他而受傷。但沒想到輪胎在昨晚下了一夜雨的安全島濕草上打滑,讓他車子硬生生的撞上了路樹。
  現在可好,為了怕那白癡女人出車禍,結果搞到他自己出了車禍!而那女人竟然還瞪大眼睛,一臉無辜的看著他。
  鄭淳淵大力的推開安全氣囊,不耐煩的走下車。看著受損的車頭,讓他更加煩躁。
  被逼著結婚這種鬼事情,竟然會在婚姻自主權已暢行無比的當代,落到他身上來。想到鬼靈精怪的老媽要飛回台灣來「苦毒」他的耳朵及自由,就已經夠煩了,方才在棲雨居裡表弟卓元勛跟蒼蠅一樣嗡嗡嗡的在耳邊冷嘲加熱諷,還附贈落井下石,讓他更是一肚子火快爆炸,再看向還持續雙眼發愣的她……咦?原本應該燒到連灰都不剩的怒氣,怎麼莫名其妙往下降溫了些?
  那壓在安全帽下的青澀小臉,寫滿了她的不世故,這純真的神韻在當代社會已很難看得見了。
  或者該說,在這個世代這樣子的人只有一個代名詞,就是笨蛋……
  笨蛋?眼前竟然出現了一個笨蛋!?
  方才在棲雨居裡,卓元勛的話突然湧上腦海。
  「現代的女生比誰都精,你上哪兒找個單純又神經大條的女人來幫你這個忙啊?這事要解決不難,只要花錢找人來演這場戲就行了,但難的是事後如何善後,弄不好搞不好連名聲都跟著賠上,而且更慘的是愛上你還得傷透了心離開你!所以除非是笨蛋,否則我不相信有人願意來陪你演這一場戲。」
  誰說找不到?眼前不就一個了?
  方才讓他煩悶不已的事,或許……有辦法解決了!
  
       ☆       ☆       ☆
  
  「你確定要這麼做嗎?」卓元勛挑高了眉,質疑的看向他的好友兼遠親表哥鄭淳淵。
  方才才見他開車離開,沒想到不到十分鐘他就拎著一個女人進了會社。
  而拎個女人來會社就算了,把車頭撞凹了也就罷了,但怎麼拎了一個醜不拉嘰的醜小鴨進來?真是有礙他的雙眼健康。
  「別用那種眼神看她,如果找我那些女伴,怕屆時戲演完了趕不走就麻煩了。更何況她長得挺安全的,不會讓我有想碰她的念頭,再加上看來是個單純的女孩子,在處理結尾時會簡單許多。」
  鄭淳淵看著玻璃後的她,一頭呆板的長蓬黑髮用一朵粉綠色小花綁在身後,而那原本應該清秀的五官卻因為疏於打扮而顯得更加平凡,更別提那一身比時下高中生……喔,不!現在的高中生已經相當懂得打扮,看樣子她的穿著品味可能還不及國中生。
  他走到玻璃窗前,因為她看不見玻璃另一端的他們,所以他能放心的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她的雙手不安的交握顫抖著,那蒼白的臉上寫滿了恐懼及惶恐。好!就是要這樣,他就是要讓她的情緒緊繃到臨界點,這樣子談起條件他才能不用多花心思。
  「你還要跟她玩多久?再這樣下去她遲早昏倒。」卓元勛走到他身邊,跟著他一起看那隻顫抖的小羊。
  喔!真醜的一隻羊。
  「颯雅別館信義五館不是今天要開幕剪綵?你怎麼還在這兒?」鄭淳淵下逐客令。
  「晚點再坐飛機去台北就好,沒差這一兩個小時。對我而言,目前這一場戲我比較有興趣,特別是想看你等一下怎麼跟她開口。」
  卓元勛一邊把玩著手上的機票,一邊望著繃著臉的他。
  淳淵一定是被鄭家二老給逼急了,否則身邊向來淨是頂尖美人的他,怎麼會願意找一個比灰姑娘還要不起眼一百倍的普女來演他的未婚妻呢?
  再怎麼樣也該找個養眼一點的來玩這場遊戲,否則每天看到這樣子的女人,心情根本就好不起來,遲早會得憂鬱症。
  鄭淳淵睨了他一眼,這個遠房表弟的個性他再清楚不過,索性隨他看熱鬧,以免等會兒他也跟著攪和下去。
  「淳淵,你有沒有發現,她很像是你們敦煌二館的員工?」方才她甫脫下外套,他眼尖的就發現她胸口那獨一無二東方風的辨識名牌,那是敦煌百貨商城特有的紫金色系。而離會社最近的是二館,以地緣來說,她是二館的員工比一館機率大。
  「她沒有穿專櫃服,有可能是飲食部門的。」鄭淳淵看了看腕上的錶,看來她上班已經遲到了,難怪她越來越慌張。
  「這下子可精采了,沒想到你竟然挑到自家人,我真迫不及待想看看你要怎麼玩這場遊戲。」
  不錯不錯!看樣子應該是頂有趣的。
  他望著鄭淳淵已經往門口走去的背影,也欲跟著去,不過隨即被鄭淳淵給瞪回了打算。
  卓元勛索性攤了攤手,反正他在這兒也一樣有熱鬧可看,頂多少了些臨場感。
  韓璟媃從進入這間會客室後已經一個多小時了。
  雖然方才她才在外頭慨嘆這間建築物的神祕,沒多久就有幸入內一窺奧祕,但萬萬沒想到卻是在這間氣派大方,卻是電視沒開、茶水也沒有的會客室裡枯等一個小時,再加上她很清楚自己是闖了禍才被帶進來這兒的,所以這一小時簡直比一年還要難熬。
  而除了焦躁不安的自己外,這間會客室內是一片死寂,所以當門再度開啟時,她竟有些開心。只是萬萬沒想到,進來的竟是剛才那位出車禍的先生,那位……好看的令人捨不得轉開眼睛的先生。
  他那立體的五官及深邃的眼睛,讓她一瞬間忘了自己該做些什麼,甚至於連呼吸……也彷彿忘了要繼續。
  「韓小姐,妳是敦煌哪個部門的員工?」鄭淳淵看向了她胸前名牌上的名字——韓璟媃。
  這麼美麗的名字,可惜是在一個如此平凡的人身上。
  「我……你怎麼知道我是在敦煌工作?」她再度瞪大了眼,怎麼他那麼快就知道她的名字跟工作?
  「妳別著敦煌的名牌。」他更加確定她不僅是單純,更是到了「蠢」的地步了。
  「啊!?對,我差點忘了還穿著工作服,我是詩諾小鋪的員工。」
  韓璟媃朝鄭淳淵微微的鞠了躬,雖然她很糊塗,但身為服務業該有的禮儀她是不會忘的,而且這位先生所散發出來的領導氣勢,更讓她不自覺的對他行禮,彷如他是她的上司般自然。
  「喔!是飲食部門裡那個新開張的餅乾店,難怪我會覺得妳的制服有些陌生。」鄭淳淵仔細翻著腦海裡的印象,如果他沒記錯,那間餅乾店應該是上個月才開張的。
  「如果你有需要,到時候來我們那兒消費我可以幫你打折的。」她微微的躬著身,不知道為什麼他越看越覺得眼熟,彷彿曾在某個報紙或新聞上看過,但對偶爾才瞥一眼電視,想到才翻一兩張報紙的她而言,實在很難馬上想起他到底是誰。
  不過連她這麼封閉的生活都能對他的臉有些印象,由此可知他絕非泛泛之輩。
  「妳可以自作主張決定給客人的折扣嗎?你們的負責人有授權妳能這麼做嗎?」他微微瞇起了眼,仔細的看著她每一個動作。
  「……」韓璟媃被他這麼一反問,嚇得不知道怎麼回應才好。
  對啊!她的確沒資格隨隨便便給客人折扣,更何況他又不是公司重要客戶,僅是她不小心得罪的人,而她竟然利用職權之便來為自己做人情。經他這麼一提,讓她原本就緊繃的心情變得更加嚴重。
  「談正事吧!」她的臉色已經慘白一片,如果他再不轉移話題,看樣子她會在五分鐘內昏倒。
  「什麼正事?」她更加茫然無頭緒。她認識他嗎?應該是不認識啊!既然不認識,哪來的正事可談?
  「小姐,妳騎車時都這麼橫衝直撞嗎?若我沒有直接開上安全島避開妳直直撞過來的機車,現在妳已經在救護車上了。」
  笨死了,這個女人。
  「你不是自己開去撞樹的嗎?怎麼跟我有關係?」關她什麼事?這男人該不會硬要把錯栽到她頭上吧!
  「夠了!」鄭淳淵懶得再跟這沒大腦的女人說話,他拿起桌上的遙控器,打開了牆上的電漿電視。
  韓璟媃震撼的看著那平凡人家買不起的高畫質奢侈品,再見他拿起手機講了幾句話後,原本是新聞畫面的電視變成了彩色的監視器畫面。
  上頭正是她騎車的畫面,看著自己跟破車一起出現在螢幕上,她竟還癡癡的笑了起來,但過沒幾秒出現的畫面就讓她完全笑不出來。
  原來真是她追著人家車子跑,而且真的像他所說,如果他沒有及時衝上安全島避開橫衝直撞的她,此刻她哪還可能在這邊嚇得渾身發抖?早就跟她的破車一起成了一團廢渣了。
  鄭淳淵看著她的動作,強壓下自己想掐死她的衝動。
  這女人的腦子到底是裝什麼東西?他等會兒一定要回去問清楚人事部經理在搞什麼鬼,敦煌是怎麼徵選員工的?這等劣質的員工是怎麼進敦煌商城的?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如果是選員工,他連打掃的工作也不會讓她去做,但現在他就是要這樣的女人,才能解決他的問題又不給他添麻煩。
  「怎樣?還需要我再多做解釋嗎?如果我要打官司,要求妳民事方面的賠償,這不到一分鐘的影片,就足以讓妳花幾百萬買回家好好收藏了!沒想到一個監視器所拍下的畫面,價值竟可媲美廣告片的費用。」他冷冷的揚起了嘴角,瞧那小羊的眼眶已開始泛紅了。
  「對不起!我……我不知道我怎麼了,怎麼會這樣騎車……我……」天啊!她不是才抽了一支上上籤,為什麼卻發生了這樣的事?一股寒意從她的背脊蔓延到她的全身,緊握的雙手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對不起?『對不起』不能代表什麼,『對不起』三個字也不能換一頓飯吃。」他按下了電源開關,室內再度恢復一片安靜。
  「可是我沒有錢可以賠得起你,你的車子很貴,我甚至於……連一個輪胎都買不起。」
  「我有一份工作,正好欠缺人手。」他將視線轉向了她那張蒼白的小臉。
  他開始認真的打量她的五官。
  這女人根本沒在保養自己,枉費她有一雙很深邃的眼,一雙在亞洲人中較不常見的眼。她既不是單眼皮也不算是雙眼皮,而是像白種人般有著很深的眼窩及較立體的眉骨。但那雙特別的眼及秀氣的鼻、唇,卻毀在那長了些痘痘的皮膚及黑眼圈下,讓她變成一個平凡不起眼的女人。
  他轉開了視線,因為向來身邊只有美女的他,實在不習慣多看幾眼這種瑕疵品。
  「但是我有自己的工作了,我很需要這份工作,如果現在這時間離職,會領不到這個月的薪水的。」她小小聲的應著。
  「一份兩萬元的薪水重要,還是妳所造成的百萬損失重要?」他並不在意自己愛車要花多少錢來恢復原狀,因為車子沒了可以再買,現在他最在意的是滿腹不爽的爸媽回台後的問題,以及演完戲後的善後簡易度。
  「當然是你的重要。」她的聲音更小聲了。
  「等等我們談好工作內容後,妳馬上就準備準備,來做妳該做的事了。」他緩緩的拿出手中的合約,這是剛才卓元勛那小子非常、非常熱心且神速的幫他擬出來的合約。
  「能不能等我跟店長報備完,讓我的缺能找到人來替代後,再離職過來你這邊工作?否則要是因為我的疏失,害店長跟店裡忙不過來,我……我會良心不安!」她誠懇的看向鄭淳淵,她已經惹了一個麻煩,不該再給當初對她很和善的店長製造麻煩。
  「妳……」鄭淳淵原本想回絕她,但若是讓她繼續在敦煌工作,這場戲演起來不就更有說服力?員工與老闆在工作場合上認識而交往,這個理由應該能瞞過那古靈精怪的老媽。
  而韓璟媃雖笨又醜,不過這責任感倒為她加了些分,讓他暫時決定饒過人事經理一回。
  「不用離職,妳可以繼續在敦煌工作。」他走到沙發邊坐下,用眼神示意她到對面坐著。
  「真的嗎?謝謝你!我一下班後會馬上趕來為你工作的。」她那雙原本已經絕望的眼燃起一絲希望,看來觀音娘娘還是趕來救她了。
  「妳為什麼不問工作是什麼就答應?」
  這女人難道沒有一絲警戒心嗎?
  「應該是……清潔或打雜之類的吧。」這是她第一個直覺。
  如果她有一些姿色,或許她會懷疑對方是不是要來個一夜情或要她當情婦之類的。可是她極有自知之明!那位宛如從偶像劇裡走出來的男人,絕不可能看上她,如果她沒有看錯,他眼裡偶爾還會流露出嫌惡的神情。而以她目前的工作能力,打雜是她唯一認為自己所能勝任的工作。
  更何況打從她踏入棲雨居後,她發現裡頭的每個人看起來都像高科技的專業人士般,都是她連想都不敢想的工作。
  反觀她,只是技術學院畢業的,腦袋不靈活的她,根本不適合做她的本業——商業設計。雖她能畫一手媲美幾米的好插畫,但在瞬息萬變的設計及廣告業混不到兩個月,就被請回家吃自己了。
  最後她收起了自己的畫筆,投入了較單純的服務業,渾渾噩噩的過了兩年歲月。
  「不是!」他搖了搖頭,如果不是爸媽回來在即,連掃地他都沒意願請她。
  「助理嗎?」她有些遲疑的看向他。
  「連妳自己都懷疑這個可能了,我還有可能會讓妳做這工作嗎?」他將其中一份合約推到她面前,抽出了西裝外套裡的鋼筆,一併遞給了她。
  她有些遲疑的看著那些紙,直到看見了鄭淳淵示意要她拿起來的動作後,才敢伸手拿起合約閱讀。
  不過不讀還好,一讀才發現她的工作內容,竟然是她想八輩子也絕對聯想不到的。
  韓璟媃瞪大了眼,她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花了。合約上竟然寫著要她搬進他家,並且當他的……未婚妻?
  「太離譜了!你在開玩笑嗎?」這事絕不可能發生在她身上,何況她才認識他一個多小時,怎麼可能就當他的……未婚妻?
  她看向那張俊臉,天啊!她的心竟開始加快速度跳著,將潮紅以最快的速度送上她的雙頰。
  「哼!好一個玩笑。」他冷笑了一聲,撇開了眼,不想再多看那張漲紅的臉。
  將視線看向那面玻璃,他敢打賭元勛一定在裡頭笑到擦眼淚了。
  「這的確只是一場玩笑,我只是需要一個單純沒心機的女人,來陪我演這一場戲。」鄭淳淵沒好氣的說著。
  「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而且你說演戲……」演戲?未婚妻還可以用演的嗎?難不成他要找她拍戲?
  「我怕我看到攝影機會緊張。」她小小聲的補上這一句。
  砰!室外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鄭淳淵瞪了一眼玻璃後,決定點一根煙來撫平他幾乎要掌控不住的耐心。
  「前陣子有八卦媒體在跟蹤我,報導一些我與明星及模特兒的緋聞,這原本對我是不痛不癢的,但是有一家狗仔隊捕風捉影,寫了一篇名模為我上婦產科墮胎的假新聞,這傳到了我家人耳裡,雖然我已經解釋過了,但是我的父母還是很不高興我不斷傳出緋聞,所以已經移民到溫哥華的他們,決定回台灣來弄清楚我的私生活。
  我告訴他們,我已經有一個固定的女友,她將會是我的未婚妻,只是因為一直很低調沒曝光,媒體才有機會來炒作我的緋聞。」
  現在的媒體真是病態,為了銷售量,連毫無根據的新聞也能寫得跟真的一樣。
  他載去婦產科的那位名模,其實也是東方家的人,是繼承邦城建設的方維逸的親妹妹方維遙,算是自己的親表妹,只是她一直隱藏身分罷了。
  她去婦產科只是因為檔期過滿,造成過勞而經期不順,在東方家族例行性的聚會昏倒後,被他與維逸一起送到婦產科。
  當時開車的維逸先去停車,而由他來送遙遙去掛急診,沒想到這樣子的一場急診事件,後來卻成了一篇名模被玩弄後墮胎的花邊史。
  而父母雖然很清楚遙遙是自家人,但他們也認為如果不是他的負面新聞太多,媒體也不敢一再的捕風捉影,在事出必有因的想法下,他們才決定一同回來,好好弄清他這單身漢在搞些什麼。
  「好耳熟的新聞……」
  這個新聞前半個月是真的鬧蠻大的,有聽同事在聊,不過她那時忙著工作都來不及了,沒那麼多心思去留意與她無關的八卦,所以雖然有些印象,但她也記不起實際情況及內容。
  她努力看著他的臉,試圖勾起一些印象,不過沒多久,魂又差點給他勾了去,壓根兒忘了自己是在回想新聞內容。
  「妳究竟知不知道我是誰?」他把視線從自己手上的合約轉移到她的眼,沒有任何一絲情緒的回視著她。
  她茫然的搖了搖頭。
  「我跟妳算是同事,或許該說我是妳的……長官。」他沒有點出自己就是她的老闆,以免嚇跑了她。或許等她發現他是誰,這樣遊戲起來說不定會更有趣些。屆時她會有什麼樣白癡的反應?他似乎有一絲絲期待接下來這個笨女人的一舉一動了!
  「長官?那長官,我要做些什麼?該怎麼稱呼你?」一聽到長官二字,她立刻把未婚妻這個工作給忘得一乾二淨。
  「淳淵,妳就這麼叫我就好。明天起,妳整理好簡便的行李搬來我家,上下班我會接送妳回家,這段期間妳的生活所需及置裝費用由我全額負擔。在事情結束後,妳可以帶走妳要的衣物或飾品,如果妳表現得好,非但車禍造成的損失妳不用負擔一分一毫,我還會給妳一筆錢。」他翻著合約上的條款,一邊跟她說著。
  「搬去你家?可是……」她的臉又紅了起來。
  未婚妻住在未婚夫家,是理所當然的事,但她只是「演」的未婚妻,這樣子會不會演得太過逼真了?更何況她還是個未出閣的大姑娘,萬一要是被他給……
  「我對妳一點食慾也沒有,就算妳對我投懷送抱,我也會避而遠之。」他皺起了眉,因為他從她的臉上很明確的讀出她多慮的心思。
  「我還有一個奶奶,如果突然搬離家,她一定會很擔心,而且也沒有人照顧她,如果可以,能不能……別搬去你家?」雖然他的話讓她小小的安了心,但是……好傷人喔!
  「妳的家人我會請人安置好,妳也可以定期回去看她,不過在得到我的允許前先別擅自行動,另外,不能向任何人提及我們的合約及關係,辦得到嗎?」他懶得再聽她扯東扯西,冷下了臉看著她,擺明了她的要求沒有商量的空間。
  發現她的表情出現了猶豫,他將她手上的那份合約抽了回來。
  「好!我答應。」直覺脫口而出的話,讓她有些驚訝。剛剛看到他將合約收回時,她竟有些失落。
  他揚起了嘴角,滿意的將合約輕推到她面前,看著她拿起筆在兩份合約簽下韓璟媃三個字後,就迅速將合約收回。
  「明天見!」他不打算給她反悔的機會。不容易送上門的小羊,要是給跑了就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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